她竟赤脚在盐卤渠里趟出串珍珠链似的水。卢勇举着鞋袜追到观景台,发现她正用脚趾在盐沙上画笑脸,脚踝的银铃铛沾了盐粒,响起来像撒了把星星在风里。
晒盐场的老伯教他们耙盐,汉娜把木耙舞得像孙大圣的金箍棒。盐粒飞进卢勇的后颈,融化的咸涩顺着脊梁流成道微型运河。反击的盐沙扬到半空,被山风卷成纷纷扬扬的人造雪,落在她发间成了提前降临的暮雪。
盐工号子突然从谷底腾起,汉娜跟着调子胡乱应和。跑腔走板的歌声惊飞采盐鸟,却引来对岸老盐工的二重唱。层层梯田成了天然回声壁,把“嘿呦嗬”的尾音酿成坛醉倒群山的陈年酒曲。
夕阳将盐田染成琥珀海时,汉娜偷舀卤水要煮“离别盐”。陶罐刚架到篝火上,就被巡逻员逮个正着。她举着木勺辩解:“这可是提取旅行记忆的分子料理!”卢勇赔笑收拾残局时,发现罐底结着层晶盐,灯下一照竟有他们追逐的剪影。
晚风送来初放的盐蒿香,汉娜非要编个环当饯别礼。毛手毛脚扯断藤蔓时,卢勇的衣扣成了替罪羊崩落草丛。她捏着纽扣理直气壮:“这颗就押给我当南川的月亮!”夜露渐重的田垄间,缺了扣子的衣襟灌满山风,倒比往日更知晓心跳的份量。
子夜的星空在盐田复刻银河,汉娜突然赤脚往谷底跑。
说要把鞋丢进古盐井求个轮回重逢,临到井口却把绣鞋捂在胸口。卢勇摸出那枚刻字的硬币:“不如押这个,轻巧又耐磨。”硬币落井的叮咚声里,她睫毛挂着盐粒凝的星,比梯田所有的反光更亮。
启明星爬上桅子岭时,汉娜把旅程车票贴成纪念册。
最后那张缺了角的票根上,她画了只驮着盐粒的蜗牛。
卢勇的背包突然传出碎瓷轻响,尹子祠的紫砂残片不知何时拼成了弯月,锋利的裂口里,藏着十二天积攒的晨昏线。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