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不能再进一步的袁仲,片刻,冷声道:“来啊,袁仲惊扰圣驾,辱骂首辅,剥去官服,拖出园子——乱棍打死。”
细密的雨丝很快声势变大,淅淅沥沥的声音拍打着窗棂,天边闷雷声响,外面浓云重雾,内室里烧着银丝炭火。
建弘皇帝倚靠着软枕,咳嗽了几声:“修内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,到底做什么用,没有人比朕更清楚,无论朕在,或不在,任何人都休想撼动它。”
他慢慢地抬起一双眼来看向陆证:“朕从来都知道,修内令是你为朕而倾尽毕生心血所铸的政令,你守着它,就像守着朕一样。”
“那是你的心血,也是朕的。”
雨声滴滴答答,建弘皇帝仿佛从来都没有这样精神过,他双颊凹陷,却有红光,那像是透出皮肤的气血,他喟叹着:
“走到今日这一步,委屈你了,老师。”
第77章大寒(六)
不过一日,这场雨非但没停,还越下越大,天边飞火闷雷不断,暴雨声势浩大地冲刷着整座燕京城。
怕雨水斜吹进来湿了地面,陈平想要关上窗,却听靠坐在床上的陈宗贤缓缓道:“不要关,这雨气让人觉得舒坦。”
陈平只好收回了手,转身去给他倒了一碗药茶。
烛火照着陈宗贤的那张脸,这些天他脸上的烫伤反覆化脓,总是血淋淋湿漉漉的一片,大夫每日都要来给他清理创口,那种刮肉的疼,陈平都不忍看。
此时他脸上敷着清凉的药膏,几乎将血红的伤处遮了个完整,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袍子,听着外头如瀑的雨声,他忽然问:“她们娘儿两个下葬了没有?”
陈平端着药茶的手一抖,他努力稳住声线:“老爷,去江州的人还没回来。”
“啊。”
陈宗贤点头,沉默了好一会儿,他接过来药茶往嘴边一抵,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,褐色的药汁洒出来,顺着他的胡须滴滴答答地淌。
“老爷……”
陈平连忙拿来帕子擦拭陈宗贤的胡须,又去擦他沾湿的衣襟,猛然间,陈宗贤一把抓住他的手,那手劲之大,几乎要捏碎陈平的手骨。
陈平不敢挣脱,抬起头撞见陈宗贤那双布满血丝的眼,他眼睑颤动,一瞬之间湿润起来,他张口唤了声:“陈平。”
他紧紧地咬着齿关,像在沉默中竭力消化灭顶的情绪,如此便让他的这张脸变得有些狰狞,他强忍许久,方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,恍惚地问:“你说,她们会恨我吧?此时,黄泉之下,她们会不会想要食我血肉,甚至将我……千刀万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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